文/唐金陵(香港中文大學流行病學教授)

  2018年7月21日英國著名醫學雜誌《柳葉刀》刊登社評，指出生物醫學研究領域存在泡沫。英國新工業戰略計畫啟動在即，全球創新基金會認為，應重新權衡生命科學研究的比重，並糾正生物醫學領域內部研究的不平衡發展。該提議引起社會和科學界廣泛關注。人們為什麼突然向生物醫學研究「叫板」？文章的論點是什麼？是否合理？為了激發討論和思考，現刊發香港中文大學唐金陵教授的編譯文章以供參考。

  凡是錢紮堆的地方都可能產生泡沫。股市有泡沫，地產有泡沫，科學研究裡也有泡沫。醫學研究的泡沫集中在基礎研究領域，而臨床、公共衛生、社會照護等應用型研究則是醫學研究的價值窪地。《柳葉刀》刊登的《英國生命科學研究：是時候戳破生物醫學研究泡沫了》一文，揭出了這個秘密，發人深省。

NESTA發佈《生物醫學泡沫》報告

  羅斯柴爾德有句名言：金錢一旦作響，壞話隨之戛然而止。「富裕」的生物醫學研究領域長期以來也是好景一片。

  2010年，全球生物醫學研究的經費總額高達2400億美元，其中2/3都投在了基礎研究上。

  2014年，《柳葉刀》就曾指出：生物醫學研究存在大量浪費，很多是不必要的。

  早在2007年，《英國醫學雜誌》（BMJ）在醫學界做過一個調查，發現自1840年以來，在生物醫學領域最重要的15項科學突破裡，只有抗生素和氯丙?兩個治療性藥物。那時，靶向抗癌藥已經問世，和降壓藥、降糖藥、降脂藥等其他藥物一樣，並沒有被認為是重大突破。這個結果無意間質疑了生物醫學研究的產出成績。

  2018年7月12日，英國謝菲爾德大學物理學教授理查瓊斯與科研政策學教授詹姆士威爾森為全球創新基金會（NESTA）提交了一份長達77頁的特別報告，題目就是《生物醫學泡沫》。

  該報告指出，生命科學領域已進入危險的境地。生命科學研發正處在社會、政治和生物醫學認知的泡沫之中，有關企業正在走向危機的邊緣。《柳葉刀》的社評正是對這個報告的概括和解讀。

  2017年11月，英國頒布了「國家工業戰略」，決定在未來10年內將科學研究投入從目前GDP占比的1.7%提高到2.4%。在這個戰略規劃裡，生命科學研究占比突出，仍是英國經濟的主導領域之一。但是，《生物醫學泡沫》認為，生命科學的研究重點須徹底轉變，減少基礎研究的泡沫，加強對社會、行為和環境健康決定因素的探索。

建議重新規劃生命科學研究戰略

  《柳葉刀》社評指出，生物醫學研究工業的成功曾是英國的驕傲，成績斐然。2016年，英國製藥工業的營業額高達640億英鎊，雇用了23萬多名員工。突出的發明包括PARP抑制劑、β-受體阻滯劑和多種單克隆抗體，吸引了大量投資。因此，在過去15年裡，生物醫學研究一直是生命科學研究資助的重點。但是，生物醫學研究的黃金時期可能已經過去。

  2017年，全球大型生命科學公司的投資回報已從2010年的10.1%降到了3.2%。其中一個原因是老齡化人群疾病和多病共存的複雜性，研究已經到達了一個瓶頸期，更多的投入並沒有帶來更高的產出。我們的主要健康問題，如心臟病、精神健康、骨關節病、傷害和自殺，不可能單純通過生物醫學治療而進一步改善。這個現象值得重視。

  相比，只有一小部分資金投到了預防疾病方法創新上。2014年，英國只有5%的研究資金資助了預防，可用於更全域性的公共衛生和社會照護方面創新的資助十分稀少。英國生命科學研究的危殆處境，還緣於對研究誠信監管的不足，以論文數目衡量學術成就的做法，以及科研的商業化。另外，英國政府和慈善資助的研究，一半集中在所謂「牛津—劍橋—倫敦」金三角地區，加重了全國研究資助分佈的不均衡。科學研究的突破有很大的不可預測性。這些都增加了失敗的風險。

  2018 年4 月， 英國成立國家研究與創新（UKRI）資助局，開始重新規劃英國的科學研究戰略，重建英國科學研究的文化。其中包括展開對國家研究和創新目標的辯論，建立公眾參與高層決策的機制，重新制定對製藥和醫療技術行業的支援策略，制定獨立的衛生與社會照護體系的研究策略，展開綜合性調研，為評估新的研究和創新系統的成效提供證據。

  簡而言之，生物醫學基礎研究投入嚴重過度，臨床、公共衛生和社會照護等應用型研究投入嚴重不足，這個不平衡正在制約著醫學甚至整個經濟長遠發展的前景和效率。生物醫學研究需要新的戰略思維，英國對生物醫學研究的戰略思考，對我國生物醫學研究的方向和模式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值得重視和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