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則宣 黃任之
案例
　最近，收到一封落款為「脆弱無助的男人」的來信，信中道：「我結婚3年了，妻子是一個賢良淑德的女性。她不僅白天上班，晚上還操持了主要的家務。她很體貼我，即使我去加班沒能陪她，她也毫無怨言，耐心在家等我，還給我做各種可口的宵夜。可是，我無法向她吐露我在工作和生活上的煩惱。
　幾個月前，競選失利，我被競爭對手踢到了一個後勤崗位，收入銳減。而且，現在的工作我不感興趣，也很不熟悉，更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做好。我每天心事重重地走出家門，在單位裡如坐針氈，度日如年。晚上，我鬱鬱寡歡，根本不想和妻子有任何親密舉動。而妻子在我爸媽的催促下，想早點要個孩子。我清楚，自己狀態很不好，需要妻子理解我的處境，但我無法面對妻子的眼光。我總是用工作勞累來遮掩，日子一長，我能感覺到妻子失望、難過和迷惑的情緒，但我仍然無法向妻子說明一切。仿佛我一開口，我的整個世界都會被顛覆。一陣風吹來，就會把我如今擁有的一切變為灰燼。」
分析
　困擾這名男士的心理問題是他無法正視自己的脆弱。許多成年人，尤其是男性，習慣於向親友和大眾表現出自己好的一面，比如漂亮的職業表現，令人稱羨的薪水和福利待遇，優渥的生活條件，才華橫溢的能力水準，既能讓自己感覺心滿意足，又能讓別人對自己形成積極的正面評價。這類人報喜不報憂，選擇性地展示自己。
　事實上，每個人都不可能事事如意，必然也會有失落、失敗或挫折，都有自己的能力局限、缺點、瑕疵和弱勢。但很多人明知自己有不足、失利和壓力，但內心並不接納這一切。他們會通過否定、壓抑、迴避、不討論、不暴露的手段，來掩蓋自己消極的陰暗面。
　在他們看來，獨自在內心承認這一切就夠讓人感到鬱悶和痛苦的了。向他人啟齒，那根本無法做到。這麼做無異於將他的遮羞布扯下來，承受各色審視和批判的眼光，太讓人害臊和難堪了。
　很多人不允許自己脆弱，他們苛求自己堅強，獨自消化痛苦和壓力，用苦撐來維持一種「我還好，我無需別人幫助」的強硬狀。哪怕無力維持，內心搖搖欲墜，依然不願向親近的人求助。在他們的思維邏輯裡，如果一開口，那就輸了。好人的形象就會坍塌，會讓對方輕視我們，嘲笑我們，認為「你也不過如此，還不是要來求我」。
　導致這種心理更深層的原因在於，我們害怕自己不夠完美和卓越，會失去對方的愛。我們不肯展現真實的自我，就是怕對方因此與我們疏遠，甚至斷絕關係。在親密關係裡，很多人不願意向對方坦誠自己的年齡、學歷、經歷、收入、家庭狀況等。為了塑造一個迎合對方需求的完美形象，很多人不惜用撒謊、造假來粉飾自己。
　實際上，現代社會裡，沒有人靠單打獨鬥、自給自足可以實現一切目標和需要，都需要通力合作、互通有無，做到優勢互補。適度的求助並不會削弱個人的實力，帶來人際關係的惡化。反之，人際關係上的堅守城池，反倒會削弱親密關係。
處方
　脆弱的存在，的確讓人心生不爽。但脆弱也是一種常見的心理現象，每個人都會在某個時刻覺得自己虛弱無比，茫然失措，害怕被人抓個正著。害怕表現出脆弱也是人之本能，每個人都怕危險逼近時，自己沒有足夠的力量和能力保護自己，陷入滅頂的危險。
　在人際關係中，適當的示弱是必要的。一個人顯得過於強大，似乎在向外部散發一種堅不可摧、無需幫助的信號，使得周圍的人對他保持較遠的距離，認為他不需要別人靠近來援助他。要破除這種錯誤的訊號，贏得親密關係中的關愛、包容、理解和聯結，就必須向對方展示脆弱，用你的軟肋來交換對方的信賴、幫助和支持。
　第一，示弱給對方心理安全。
　親密關係中一方表現出過於強大，會讓另一方找不到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同時，一個人沒有軟肋、沒有痛點，這實在不正常。這讓對方疑惑，為何一方要緊密地包裹自己呢？難道其中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有敢於暴露自己的軟弱之處，才能讓對方感受到誠意，交換出彼此的真心，體會到自己在彼此心目中不可取代的重要地位。
　第二，暴露軟弱會得到對方的共情。
　暴露軟弱會讓對方體會到你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你不是戴著面具的虛假個體，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慾的普通人。同為普通人，伴侶會感到相處起來比較愉悅和輕鬆。對方把你看成是一個同類，可以無所顧忌地交流彼此的感受。對方既瞭解你、又非常理智，可以帶著你慢慢走出心靈的泥淖。
　第三，脆弱可以幫助表達需要。
　在親密關係中，脆弱表達實際在向對方提出自己的需要，向對方索取更多的關愛、照顧和權利。比如，向對方發洩情緒，其實是在說：「我受不了，這些事情快把我壓垮了！快來抱抱我、安慰我、陪伴我。」對方看到我們為現實中的生活事件所傷，他們會提供更多的傾聽、照顧，提供消化壞情緒的獨立空間，替我們向其他人解釋。他們分擔了我們需要付出意志努力的活動，減輕了我們的情緒負擔，讓我們在療癒的道路上得到更多實在的幫助。
　第四，脆弱表達讓人有機會修復被拒絕的創傷。
　很多偽裝強大，把傷口捂得緊緊的人，是源於過去成長中的創傷。他們攜帶著過往形成的情結，來締結親密關係。情結的形成，往往與被否定和拒絕相關。他們原以為可以得到期待中的憐惜和照顧，結果反被人忽略、冷淡、輕視甚至於拋棄。這種負反饋使得他們心有餘悸，如同驚弓之鳥一樣，不敢將傷口輕易示人，以免再次遭受人際關係的創傷。
　而在親密關係中，要想建立聯結，就必須做到真實坦誠，那些被羞辱、被辜負的情感是影響信任關係的毒瘤。暴露真實的自己，才能有機會讓別人瞭解自己、理解自己和修復創傷。通過克服羞恥感，我們得到對方良好的回應。這讓人逐漸明白，不是暴露軟弱有錯，而是選錯了一個依靠的對象。